同桌的你,还好吗散文
小时候,他生活在乡下。那个时候,农村实行人民公社制,由于生产力低下,经济单一,人们普遍贫穷。
他家兄弟姊妹多,母亲常年有病,仅靠父亲一人在队里辛苦劳作,挣得可怜的工分来换取一家人的口粮,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。
他是一个自卑的孩子。上学了,看着同龄的孩子们有新衣新鞋、新铅笔新橡皮,而他只能穿哥的旧衣,还打着补丁,用哥剩下的铅笔头、卷角残页的旧课本;别的孩子偶然吃个糖块、饼干什么的,嘴里还不时地“滋滋”有声,这些对他来说却是个奢侈的梦。他打心眼里羡慕他们,同时又为自己的寒酸窘迫暗自神伤,总觉得自己比别人矮了半截儿。
筱是班上的女孩儿,她有一个在城里工作的父亲,虽然区区几十元的薪水,在当时却算是很有钱的人了,为此她十分自豪。
筱有一双明亮的眼睛,水汪汪的,如清波般明澈;白皙的皮肤,绯红的面颊,微笑时脸上的那对小酒窝十分好看,特招人喜欢。
筱性格开朗,歌唱得好,一曲“白毛女”音调清纯、如泣如诉,羡煞了多少男童女娃,在当时也算是小明星了。至今他还能清晰地记得那时候她唱得最多的那段台词:“北风那个吹,雪花那个飘……”她唱得动情,还惟妙惟肖模仿剧中喜儿的动作,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。
筱性情随和,为人和善,与班上同学处得都很融洽,从不因为自己家境好而藐视别人,也不像有些女孩,为了一点小误会、小委屈而耿耿于怀、斤斤计较。因此,筱在班上人缘极好,同伴们都愿与之交往,把她当做知心朋友。
筱心地善良,乐于助人,班上无论谁有点小困难,筱都会主动施以援手,从不求回报,为此班上老师还常常把她当学雷锋的典范大力宣扬呢。
二年级的时候,他和她成了同桌。自卑的他,自信的她,就如乞丐与公主,两相对比,反差何其强烈。本就孤僻少言的他,更加无地自容。见到她来,他便下意识低头侧目,心中惴惴,不敢高声;她则大大方方,“咯咯”地笑着,一脸的灿烂如春天里盛开的桃花。她主动与他打招呼,一点“架子”都没有,这让他十分感动。时间长了,朝夕相处,他俩成了好朋友。在她的影响下,他逐渐变得开朗起来。
知道他家困难,她会拿出自家的美味与他分享,其实无非就是一些糖块、饼干什么的,但那时算是很金贵的了;知道他的文具不够用,她时常拿出自己的漂亮铅笔、橡皮给他。起初他还怯怯的,坚辞不受,她则假装生气,你不要,今后再不理你!吓得他只好乖乖接受,她则嫣然一笑。时间久了,他便坐享其成,心中美滋滋的,简直比吃了糖块还甜,为此还颇受班上一些小子的.嫉妒呢。
那年夏季,他生病了,高烧不退,连着好几天没去上学。她便携同伴去探望,还为他补习了落下的功课,母亲感激得不知说啥好。家里有棵大枣树,还未到成熟季节,树上结满了青枣。母亲靠个梯子爬上去,手里拿个长长的竹竿,专拣树梢上个儿大的往下打。那枣刚刚有了点儿甜味,并不好吃,就这也让她和同伴稀罕得什么似的。
那年冬季,天气格外地冷。刚刚下了一场大雪,北风呼啸,寒气袭人。农村学校条件差,门窗不严,四面透风。那个时候国家穷,有限的煤资源优先供给了厂矿企业,提供给农村的都是些低档次的煤粉,还要严格限量。每个教室都有个炉子,用煤泥作燃料,煤泥是用少量煤面掺上大量胶粘土用水和成的,质量较差,炉火总是半死不活。
大人们怕自家孩子冻着了,尽量把棉衣做得厚厚的,条件好点的还为孩子缝制了套袖、棉手套什么的。他家里穷,没有更多的棉花和布片,母亲只好叮嘱他,平时把手穿在袖子里,除非写字时才露出来。即便这样也未能抵挡住寒冷的袭击,不久他的双手冻上了疮,裂口的地方渗出了血,常常疼得他直咧嘴。
那个时候,乡下学校也上晚自习。有天晚上,风很大,吹得教室木格子窗户“哗啦啦”直响,偏巧这个时候炉火熄灭了,现生火肯定不行,那浓浓的烟雾熏呛得人根本没法儿在屋里呆。班上的老师很有办法,他鼓励孩子们“越是艰险越向前”,“要向草原英雄小姐妹学习,克服困难战胜严寒,争取长大后做革命事业接班人。”
那天晚上,老师还布置了写字作业,说是锻炼革命意志,谁写不完不让回家。孩子们只好忍受着寒冷,一个个“吸溜”“吸溜”地坚持着,谁都不敢“临阵脱逃”。
他的衣服单薄,袖口还磨破了,本来手穿在袄袖中还觉得冷,何况还要掏出来写字。这没办法,老师的话不敢不听,只好强忍着用早已冻得紫红的右手,哆里哆嗦地在纸上艰难地涂鸦着,一笔、一划……
实在忍不住了,僵冷的手疼得厉害,根本拿不住笔,他不敢跟老师讲,自己委屈地饮泣着,眼泪“吧嗒”“吧嗒”往下掉。
筱见他冻成这样,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套袖脱下来给他戴。他不肯,说道:“这样你会冻坏的。”
“没事儿,我穿得厚,再说我还有一只呢。”推推扯扯中,他拗不过她,只好服从。
筱的套袖真暖和,没过一会儿,他那冻僵的手真就不疼了,也变得灵活了,同时身体的其它部位也感觉暖暖的。他感激地望望她,她笑了,是那样的真诚。
春天来了,人们一扫冬日里的忧愁,心情渐渐开朗起来。
那天,阳光格外明媚,和煦的风儿柔柔地扫在脸上,是那样的舒适和惬意。
筱满面春风地来到教室,她是来告别的。
由于工作关系,筱的父亲为他们全家办理了城市户口,意味着他们从此跳出农门,脱离了艰苦的农村生活,成为让多少乡下人艳羡的城里人了。大家都为她高兴,希望她到了城里好好学习,努力上进,将来有个好前程,生活得快乐如意。与此同时,对她的离开大家都恋恋不舍,此番别离不知道啥时候再能相见。
送别的时候,全班同学都去了,道不尽的离别话语,许多人留下了眼泪。他也去了,不敢正面对她,木讷的他不知道说些什么,只好把自己躲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暗自伤心,眼圈红红的。
那天,他懵懵懂懂的,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得家。母亲问他,他却什么也不说,一连好几天无精打采,丢了魂似的。
一晃好几年过去了,她回老家探亲,还向人打听了他。听说她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,十分洋气,完全是城里人做派,漂亮大方。他想去看她却没敢,当时正上高中,他的成绩出类拔萃,正在全力冲刺准备高考。他想,等考上大学吧!
高考落榜之后,他没气馁,当年就参军入伍了,一年后他考入南方一所著名的军校。紧张而艰苦的军校生活,他无暇顾及个人感情,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,时常会想起她,总有一种莫名的情愫萦绕在心头。他想,再等等吧,军校毕业后……
经过努力,他终于成长为一名令许多同龄人羡慕的年轻军官。
那年他回家探亲,好心的乡亲为他提亲,他想到了她,几经打听才知道,她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,还嫁了人,具体的情景谁也说不清,他十分失落。本不抽烟的他,那天却抽了足足一盒,还喝了酒。
若干年过去了,他也早已娶妻生子,过着普通人的幸福生活。每当同学相聚,他便想起那个儿时的同桌,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惆怅,关于她的消息一直是他心中一个永远的结。
光阴似箭,岁月荏苒。儿时的往事大多随着岁月的长河遗失在时间的记忆里,但是关于她的种种,包括她的微笑、她的歌声、她的一举一行,最难忘怀的还是那个温暖的套袖,时常会清晰地闪现在他的脑海中,每当这个时候,他便在心灵深处默默地叨念:远方的你,还好吗?